雨中独行的女人

风追着雨，像鞭打一样急骤；雨赶着风，像瓢泼一样肆虐。地上一片汪洋，溅起的水雾，弥漫了整个街道。昏暗的路灯下，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娇弱的身影在雨中奔走。
         雨中的她，不管不顾，趔趔趄趄，踽踽独行。任无情的雨水冲洗，任伤心的泪水流淌。尽管脑子里一片空白，但耳畔却擦不掉“不要脸”的谩骂声。那一声声谩骂，像一根根刺，扎在她的心上，毁了她的清白，伤了她的自尊。即便是丈夫去世，伤心欲绝，也没有这般痛。不，这不光是痛，还有被人羞辱的恨，痛恨交加，撕心裂肺。

         她叫辛慈，是一个不幸的女人。五年前，丈夫患癌撒手而去，抛下她和10岁的女儿，还有治病欠下的十几万的债务。为了还债，她卖掉了房子，蜗居在单位的宿舍里。多亏领导和同事们的关心，帮她走出了的阴影。经历了人生的大喜大悲后，脆弱的她变得坚强。为了女儿成长，她独立地支撑着不完整的家，无心再嫁。不怨命运，不怨生活，唯愿女儿平安健康，快乐成长。

         辛慈所在的单位原是国营供销社，现在改成了商场，从事会计工作。十多年的财务管理，账目清楚，业务过硬，深受领导和同事的好评，因此多次被评为市级劳动模范。今年，新上任的张经理对她也很关心，嘘寒问暖，解决了住房问题。由原来的单职工宿舍调整到两室一厅，虽说房子旧点，可比以前宽敞舒适，她很满足。辛慈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把这份感恩倾注于工作中。现在公司发展迅猛，业务量是原来的好几倍，她从来没有叫一声苦，任劳任怨。除了照顾女儿，她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经常加班加点，从来没有多领一分钱的报酬。忙碌的工作，让她忘记了一切痛苦。

　　有一天晚上，辛慈在公司加班，不知什么时候，张经理走进了财务室。“还在加班啊？辛苦了！”
　　“没什么，白天没有做完。”辛慈有些意外。
　　“哦！我昨天交过来的发票入帐了吗？”张经理说明了来意。
“张经理，我正准备明天向你汇报呢，其中有几张不是税务发票，这……”

　　“哦！没事，你只管做账好了。”
　　“张经理，公司有制度啊！”辛慈难为情的说。
　　“说的是！你是老会计了，业务熟，想想办法吧！”张经理显得通情达理，全然没有平日盛气凌人的架子。辛慈赶紧起身，替张经理沏了一杯茶，想缓解一下气氛。
         张经理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辛慈。素衣洁面，端庄稳重，看不出有四十岁的年龄。秀外慧中，本色自然，如一朵水中的清荷。看倦了描眉搽粉的都市女性，忽然觉得这样的女人别有韵味。张经理品着茶，也品着眼前的女人，半天没有说话。

　　“张经理，你还有事吗？”辛慈觉察张经理用目光扫视着自己，犹如遭B超X光透视，浑身不舒服，只好冒昧地提醒。
　　“哦！我还有事！”张经理似笑非笑，起身走出办公室。
         接下来的几个月，张经理经常到财务室转转，有时谈谈工作，有时聊聊生活，渐渐地拉近了上下级关系的距离。张经理对辛慈多了一些了解。一个女人丧偶多年，不娶不嫁，从未听说过绯闻，独善其身真不容易。不可思议的是，几次约她吃饭，她都找各种借口拒绝，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自从张经理上任后，辛慈越来越感到工作上的压力。虽然张经理精明能干，把商场经营得红红火火，但财务方面与前任经理们却不一样，不按财务制度办事，令她为难。在公司会议上，张经理多次讲要转变观念，与时俱进，辛慈听后心里很纠结。甚至怀疑自己，是观念跟不上形势，还是业务跟不上形势？
　　那是七月份的一天，快下班时，电话铃响了，辛慈拿起电话，是张经理打来的。
“辛会计吧？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好的，我马上过来。”辛慈整理好办公室，锁好门，来到经理办公室。
　　“辛会计！市局下个月就要开展财务大检查了。迎检工作做得怎么样？”张经理开门见山谈工作，可见对迎检工作的高度重视。
　　“哦！工作完成的差不多了，只有几笔遗留问题，暂时没法报账。”辛慈如实地汇报。
“那你得想想办法，灵活处理，不能总悬着吧？”张经理用商量的口气说，“不用怕！有我担着。”

　　“张经理，既然上级要检查，我们先放一放，以后再处理怎么样？”辛慈一时也想不到好的办法，只能拖延一天算一天，告诫自己绝对不去蹚浑水。
　　“好吧！你先把这份文件拿去学习学习，对照上级检查，逐项落实。”张经理一边说，一边把文件递给了辛慈。
“好的！”辛慈接过文件，正准备离开。张经理关心地说：“饿了吧！我们一起去吃饭？”

　　“对不起！经理，我还有事。不麻烦了！”辛慈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最近，单位里已经有张经理与某某的风言风语了，因此除了工作，她不想添任何麻烦。
         张经理望着辛慈的背影，愣了半天，愤愤地说：“好！走着瞧！”

　　八月，是入秋的季节。天气依然是那么炎热，好在隔三差五的下一场暴雨解解凉。只是这雨，有时候来得太猛烈，让人猝不及防。那天，辛慈一上班就接到了公司的通知，安排她三天后外出学习三个月。她感到很突然，马上要搞财务检查，手里的工作怎么丢得开呢？不行，得向张经理问明情况，可是，经理却不在办公室。正准备打电话，转念一想经理不是常来财务办公室吗？这事还是当面问问好。
         第二天，没有等来张经理，却等来了李会计，说是来办交接手续的。李会计来公司没多久，财会本科毕业的，以前是在行政办公室做文员，深得张经理的赏识。辛慈无语，只好按公司要求办理了移交手续。走出办公室，辛慈有些失落，有些茫然，也有些郁闷……

　　第三天，辛慈按耐不住拨通了张经理的电话。张经理说忙，晚上请她吃饭见面再说。这一次，辛慈没有拒绝，因为她要当面问个究竟。
　　晚上，下起了雨。风急，雨骤，秋凉……
辛慈来到“夜来香”酒吧，好不习惯。眼前灯红酒绿的情景是那么的陌生，恍如隔世。这时舒缓的音乐飘来“没有关系，不过是一点点冷落与忧郁，一切都会过去伤痛也是一种美好的回忆。怎么走都是一辈子，怎么过都是一生一世……”

　　“来啦！”张经理笑盈盈的，显得很兴奋，叫服务生上菜，接着向辛慈敬酒。辛慈被这里的气氛所感染，落落大方，也举起杯向张经理敬酒。
　　“感谢张经理的款待！感谢公司的关心！”说完，举起满满的一杯啤酒一口就喝了下去。仿佛喝下去的不是酒水，是一种解脱，一种释然。
“别急，别急，慢慢喝！”张经理端起杯，一饮而尽。

　　“张经理，你能告诉我公司为什么派我去学习吗？”
　　“这个吗？来，我敬你一杯，先喝了我再告诉你，我先干为敬。”张经理狡诈地又敬一杯。辛慈豁出去了，举起杯也干了。
　　“你对公司付出了很多，这次派你学习，主要是照顾你……”张经理边夹菜边说，“当然，也是为了公司以后业务的需要。人吗，都需要需要学习，提升提升自己，你说是吧？”
         辛慈没有附和，她比谁都清楚，无非是没有按领导的意图报账。可是那样做是违背职业操守的，迟早会出问题。我宁可下岗，也不会去做假账。

　　张经理看辛慈没有说话，自圆自说“当然，如果你不想去的话，可以商量，还来得及……不过，人吗！思想要开放些，要善于变通……”
辛慈听了心里不是滋味，有点反胃的感觉，“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洗手时，忽然从镜子里看到了李会计，好像在打电话，怎么她也在？回过头，李会计不见了。说巧也不巧，这本来是她们年轻人消费的地方。辛慈没有往下想，回到饭桌，希望外面的雨停下来，早点离开这里。

　　仅仅过了半个小时，一位妖艳的女人突然闯了进来。“哟！我说老公啊！原来不回家，是在这里浪漫啊！”
　　张经理连忙拦住她的太太“别瞎说，我们是在谈工作。”
　　“你瞎说！你，你怎么这么没有品位，哪个年轻的不好找？偏偏要找个半老徐娘……”
　　“张太太，请放尊重点！”辛慈感觉到晴空里响了个霹雷，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脸上火辣辣的。
“呸！我是在管我的老公。不要脸……要不是小李告诉我，你们今夜不就上床了？”

　　“冷静点，有话回去说！”张经理极力地拉扯着张太太，唯恐引起骚乱。
　　“不可理喻！”辛慈恨不得揍她一巴掌，跟这钟女人纠缠，简直丢自己的脸。于是拿起包，冒着雨，冲了出去。
茫茫雨夜，风呼呼的刮；雨夜茫茫，雨哗哗地下。

　　九月，女儿就读高中，辛慈参加市财务培训，生活有了新的开始。放下忙碌的工作，静静地享受阳光，悄悄地打开心窗，有风徐徐地吹来，有雨翩然地飘过。忘却那些勾心斗角的不快，让所有的烦忧随风飘散。
　　三个月后，公司张经理被双规。有同事说要是有辛会计把关，张经理不会出事，公司不会蒙受损失。辛慈听后一笑了之，这已经不是她关心的话题了。后来，又听说张太太与张经理闹了离婚，倒也并不惊讶，那种把权势当作婚姻的男人女人，没有了权势还会有婚姻？
　　三年后，女儿考取了大学，辛慈创办了智达公司，一切又有了新的开始。天空依然会下雨，行色匆匆的都市里，依稀可以看到一个纤弱的女子在雨中行走……

情调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