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陪你到此了!親愛的

我只能陪你到此了!親愛的

这是我的一个朋友的故事，在他遇到这些悲剧的时候，写下了这篇东西。也
对生命有了新的看法在药物的作用下她疲倦得眼睛也没法睁开，她动也不能动，
只是感觉到我一直握着她的手，喃喃地说着我对她的爱语。她知道我又流泪了，
她能感觉到我的泪水滴到她手背上的温暖。

　　『亲爱的，请别难过，你还记得我一直对你说起徐志摩那句‘得之，她幸，
不得，她命’吗？』

　　她想睁开眼睛好好地看一下我，可是她只能静静地感觉我，她好想用力握我
的手，可是使不上劲，她想对我说一些什么，可是又开不了口。

　　『亲爱的，真对不起，我又使你的心痛起来了。』

　　然后她听到我父母的声音，她听到了他们的叹息，除此以外，就是无语。

　　她知道，他们已不忍心对我说什么了，一切都不重要了，也无能为力了。

　　当她终于可以睁开眼睛看我的时候，我已伏在她的床边睡着了。

　　『我累了，亲爱的。』

　　然而她的手指一动，我马上就醒来了。

　　她也马上看到我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我一直在这样做着，我把所有的忧伤
和悲苦都埋藏在我的心，我每天都跟她讲故事都对她笑都在鼓励着她。

　　可是她要走了，她要带着那已折磨了她也折磨了我三年的病魔走了。

　　『你想要什么啊？』我对她说。

　　她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推我到草地上走走好吗？』我很小心地把她抱到
轮椅上，我一直在笑，我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

　　多好的一个冬日啊！阳光温暖地照着天下万物，就像妈妈温柔的拥抱。轻风
微寒，树叶沙沙，一片已显苍黄的叶子于是就往下掉，它在空飞舞着，挣扎着，
它打了一个圈，而终于还是被命运安放在大树下。落叶总要归根的。

　　她对我说：

　　『把我抱到草地上，我想再次亲近小草，再次亲近大地。我怕再也没有机会
了，我要躺在草地上像小草一样接爱阳光的洗礼。』

　　我于是把她又抱到草地上，小心地把她安放好。而其实她多么想摆一个人字
或大字型，多么想随意摆弄自己的四肢，多么想自由自在地在草地上打滚，然后
让全身沾满了小草。

　　然后我会边捡掉她身上的草边对她说：

　　『傻丫头，你斯文点好不好？』可是现在，她只能静静地躺在草地上！

　　她闭上眼睛，温暖的阳光让她的思绪回到了三年前。

　　那时，她二十岁，你二十一岁，而彼此也已爱了对方很久了。我说要等她长
大，等她大学毕业，然后我们就结婚，我要拿着我亲自种的玫瑰来向她求婚。那
时她才读大二。

　　可是后来她却总是莫名其妙地痛苦，痛得受不了的时候就在我的陪同下去医
院做检查。当所有的化验和检查都有了结果的时候，她坐在走廊的尽头，阳光暖
暖地透过浅绿色的玻璃窗照进走廊，我披着阳光向她走来，很温柔地对她说：

　　『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只是你最近太累了。不怕哦！』

　　我抚摸着她的脸：

　　『但可能要休学一段时间，医生说如果不多休息会比较严重，要住院。』

　　『住院？』

　　她跳起来：

　　『不，我怕。不是多休息就可以了，不是吗？』

　　她搂着我的脖子：

　　『我不要住院嘛，我就是不要住院嘛！』

　　『乖，没事的。有我呢。我答应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永远永远！』

　　我是笑着说的，可是她看到了我的眼里有泪水在打转。

　　『为什么要流泪？你流泪我的心就会痛的。好吧，我住院，只是为了你。』

　　她要求一个星期的心理准备。可是在这个星期里，她知道了事实的真相。

　　她知道了一切！

　　她知道的时候没有哭，她一直在笑，像一个开心果般地裂开嘴，和周围的人
说着平时的语言，也说一些莫明其妙的话。我一直在她身边，一直找机会想对她
说一些什么。

　　『宝贝，静一下好吗？来我怀里哭一哭，哭过后会舒服好多的。』

　　我忽然把她拥进你的怀里，

　　『你永远都是我的宝贝你知道吗？』

　　『我什么坏事情也没干过，老天就要让我走了吗？我还想试试做一个坏女孩
的滋味呢！我还没有念完书呢！我还没有嫁人呢！我还想去法国呢！』

　　她歇斯底里地叫道，

　　『这不公平，我才二十岁啊！我还不想死啊！』

　　她终于在我怀里哭了，哭得一塌胡涂。可是，流多少的泪水都无法改变事实。

　　『我不想死！』

　　『傻丫头，不会死的，化疗后就会好起来。你看阳光多灿烂，你还要在这美
好的阳光下和我走一辈子呢！』

　　那天我说了好多好多，我说一些别人的故事，说他们如何去战胜病魔，如何
带着有病的身体创造完美的人生。我说我会永远永远在她身边。

　　第二天，我说服了我的父母还有她，我带她到去拍了婚纱照。

　　第三天，她被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五个多钟头，她被推出来了。

　　术后的每天，她都要进行化疗。在药物的作用下，她总是恶心呕吐，她的头
发一大把一大把地脱落。可是她已变得好坚强，她不再哭。

　　其实她知道她已经好幸福也好幸运的了。因为一直有我在她身边，我陪伴着
她鼓励着她。我把我的手提电脑拿来，跟她一块儿上网玩游戏看电影看她喜欢而
我并不爱看的肥皂剧；在她说痛或者不舒服的时候，我会一下子跳起来按响床头

　　铃甚至直接跑去找医生；

　　对于她的一切要求只要我可以办得到而她的病情允许我都会答应她。我还买

　　来几

　　个假发套送给她。

　　就这样，她在痛苦和幸福中过了一个多月，然后，她出院了。

　　出院后，她就住在我家里，我说反正她要嫁给我的。

　　她有时候会说她只有半条命，我说不对不对，应该是我们两个人有美满的一
生。

　　日子就这样平静而又不平常的流逝。

　　一年、两年、三年。

　　是的，三年了。我已给了她三年幸福快乐的时光。

　　就在半年前，她的身体莫明其妙地痛起来了。那一种痛是多么可怕的熟悉啊！

　　再去医院，已被证实了，你们一直最怕出现的终于还是来了。她的癌细胞，
已经彻底扩散和转移！

　　她又住院了，这一次不再只是化疗，也不用放疗了。她知道，也许这一次，
她再也走不出医院了。

　　她的身体在这次疼痛之后就再也没有停止过疼痛了。在住院期间，她一直要
打止痛药，一开始注射颅痛定，后来就注射盐酸曲马多，最后这些都再也不起作
用了，就改用杜冷丁。

　　而刚才她又痛了，在杜冷丁及安定的作用下，她睡着了。她睡着后，我也睡
着了，就伏在她的床前她的身边。

　　现在，你们在温暖的阳光照耀下，她躺在草地上，我坐在她身边：

　　『亲爱的，这是多么美好的时光。那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绿绿的树，柔柔
的草；空气在自由地流动着，小鸟在欢快地飞翔着，不知道名字的小花在灿烂地
开放着。我，是多么的爱这一切，是多么的多么的爱你啊！』她满脸幸福地说。

　　她沐浴在阳光中：

　　『我真的舍不得你，我知道我的人生已不再可以用美好来形容，可是我还是
宁愿活着。我好想一直活在你的身边被你爱着也爱着你，我好想一直呼吸着这新
鲜的空气和你一直活到老，我真的不想死。尽管我一直说死亡是另一个生命的开
端，尽管我一直说我们还会以另外一种生命形式逢。』

　　但是她又开始疼痛了，而那空气忽然变得好稀薄，她快要呼吸不过来了。于
是她知道，她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了。

　　我把她抱回病房，医生和护士都来了，他们为她吸上氧气，打上静脉点滴。

　　然后，她的主管医生把我叫走了，他要和我商量一些什么。

　　这几天，很多人来看她，有她的亲人，她的同学，她的朋友。她的父母和姐
姐几乎有空就来陪她，我的父母也总是红着眼睛来看她。而我，却消失了。

　　我看着他们在病房进进出出，房门开开关关，他们有的对她哭，有的对她笑，
有的一直不知道说什么。而她也已经疲惫得说不到几句话。

　　『噢，亲爱的，其实我想努力保持着我的微笑，其实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
我还想再次感受阳光的味道。但是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了，窗外的一切已是另外
的一个世界。窗外还有阳光吗？有落叶飞吗？』叶落总是要归根的。

　　这一天还是终于到了，她感觉到我坐在她的床前她的身边，她感觉到我把她
的手握得好紧，我在呼唤着我的宝贝她的名字，我一直在说着一些什么。

　　『亲爱的，我只能陪你到此了！千千万万个舍不得！千千万万个我爱你！你
哭一下吧，哭出来，会好一点的，悲痛的人只有哭出来感觉才会好一点的。』

　　可是病房好静好静，后来，什么声音她都听不到了。所有快乐的悲伤的还有
那种疼痛都远离了她。

　　最终，我还是没有哭出来。这一天，我还是没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