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降（独幕历史剧）下

赵之龙（满脸堆笑）：啊，卢公公这是哪里的话。本帅最早派人去请公公，可是那个传令的小卒居然敢半路逃跑了！哼，量他也跑不出城，本帅已经派了两个亲兵去捉拿他了，抓住了一定就地正法！

卢九德（干笑两声，坐下，语气略带嘲讽）：如今大敌当前，赵大帅就不要为一个小卒动气了啊。唉，我们这些人都是自身难保，下人们要逃命，也算是意料中事。（大声叹气）唉，皇上居然会听信那两个老贼的话弃城了，居然连咱家也蒙在鼓里，皇上看来是不要咱们了啊，唉……（假装哭泣）

赵之龙：卢公公不必难过，想来皇上也是误听奸人之言……

冯可宗（疾步跑上，跪倒）：大帅！大帅！不好了！韩公公来了！

赵之龙（起身）啊！这是怎么回事！

卢九德（起身，板着脸，语气僵硬）：哦，原来大帅还叫上了韩公公，那咱家在这儿就没什么意思了啊，咱家回家听信儿去，赵大帅慢慢商议吧！

赵之龙（语气急迫）：卢公公！卢公公！这肯定是误会！（转向冯可宗）冯指挥！你办的什么差事，究竟怎么回事！

冯可宗（掌嘴两下）：末将无能！末将无能！属下派去传令的小卒不知是听错了命令还是故意犯混，居然跑到韩公公家去了！韩公公现在已经在往二堂里面走了！

赵之龙：什么！还不快给我拦住！

冯可宗（诚惶诚恐）：末将是想拦，可是……可是韩公公居然从袖子里掏出一道圣旨，末将实在是不敢阻拦啊……

赵之龙（大为惊讶）：啊？圣旨？！什么圣旨？皇上还能给他留什么旨意？

  

（韩赞周上，众人皆起立）

赵之龙（做诘问状）：韩公公，听冯指挥说，您来传旨了，不知圣上有何旨意啊？

韩赞周（微笑）：赵大帅，咱家不是来传旨的，只不过锦衣卫的这些个奴才不让咱家进门，咱家只好拿出份圣旨给他们看看了。

赵之龙：嗯？什么圣旨？现在还能有什么圣旨？

韩赞周（正色）：崇祯十七年，烈皇帝任命咱家为守备南京太监的圣旨！

（众人惊愕片刻）

卢九德（突然大笑，走到韩赞周前）：哈哈哈哈，韩公公，咱家还以为是当今圣上给了你什么圣旨了，居然还把这老皇历拿出来，哈哈！（踱步，作揶揄状）韩公公，当今圣上登基以来，似乎不论干什么都没你什么事，司礼监事情，也不让你管，怎么，如今圣上不在城里，韩公公就要当家了么？

韩赞周（斜眼看卢九德）：卢公公，咱家不过是皇上的一个奴才，谈得上什么当家。只怕是有些人……（扫视所有人）只怕是有些人该当家却不肯当啊！（直视赵之龙）

赵之龙（避开韩赞周目光）：韩公公，此话从何说起，本帅这不是正和诸位大人商议着么，怎么就是不肯当家了？

韩赞周（厉声）：赵大帅！咱家刚才想到镇抚司派人去把守十三门，防备奸人进出，说是人都让冯指挥带到大帅这儿来了。现在鞑子就在几十里之外，皇上又不在城中，大帅身为守备勋臣，这个时候不加强城防戒严街道，反倒先要议事，真不知议的是什么事！

朱国弼（迈步上前，大声）：韩公公！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在这议事，是要投降么！（自觉失语，掩口而退）

徐久爵：韩公公，您先别着急。我们这些人刚才已经议了一阵子，赵大帅，啊，还有三位大人，说的很多话都很有道理，让本爵茅塞顿开啊。这些肺腑之言，公公都没听着，来来，本爵给公公再说一遍，啊，这个……（被打断）

韩赞周（表情痛苦）：公爷，怎么您也要投降啊！皇上如今不在城中，您就更得带着大家守城啊！想当年中山王率百万雄师驱逐胡虏，光复中原，也没要太祖高皇帝在身后督战啊。现如今不论皇上在不在，公爷都应当同赵大帅一起，统兵痛击清虏啊！

徐久爵（面带愧色）：呃……本爵不才，哪敢跟我家老祖相比啊……（坐下，低头）

韩赞周（大声叹气，转向王铎三人）：王大人，钱大人，李大人，你们可都是朝中清流啊，怎么到这个时候，圣人教诲都抛到脑后呢。咱家读过的书不如你们多，可也知道华夷之辨，也知道取义成仁，也知道明知其不可而为之，难道三位大人现在只想着保全乌纱，还是只想着保全性命了？！（做恳切状）

李沾（大声）：韩公公！这话怎么说！难道你想让南京像扬州一样，满城流血么！

韩赞周：李大人！你以为献了城就可以不流血了么！你以为不投降就一定会让百姓死绝么！南京乃天下第一坚城，当下武库中火铳弹药无数，粮库中存粮可支数年，虽然城中无兵无将，但是黄大帅的兵就在太平府，朝传夕至；左良玉虽然素来自以为是，但是毕竟未丧天良，如今国事如此，只要派一能言善辩之人前往说服之，然后赦免其罪，加封公爵，让其顺江而下直取润、扬，断鞑子后路。我等在城中召集精壮义民守城，鞑子怎能轻易攻取城池！太祖高皇帝在天有灵，必然能保佑我等！（声音颤抖）

（众人许久不答话）

韩赞周（踱步，转向）：赵大帅，您拿个主意，咱家这就带人去街上招募义民。就算是把他们带上城站着，各自拿好火铳，估计鞑子也不敢贸然攻城……

卢九德（大怒）：韩赞周！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烈皇帝派来的背了时的人，也赶在这儿妄语军国大事！赵大帅、徐公爷和王阁老他们都没说什么，你在这儿倒又要招安又要雇人的！我问你，左良玉要不听怎么办，要是有人乘机勾结鞑子怎么办，要是你招募的那些人一触即溃，把鞑子放了进来，又怎么办！到时候我们这些人都得给你陪葬！

（韩赞周大怒，冲着卢九德走去，卢九德向后退，韩赞周停下，慢慢冷静下来）

韩赞周：卢公公，你说的没错，咱家什么都不是，说这些都没有用。可真没想到，在座的勋臣大老，噢，还有受圣上百般恩宠的卢公公，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都胆小如鼠！赵大帅，徐公爷，朱公爷，你们大概都在想着如何保全祖宗家产，然后说不定还能再弄个禄米恩养吧。三位大人大概还在想着怎么给新主子效命，说不定还能入阁封疆，光宗耀祖呢。卢公公，呵呵，听说满人也要用宦官，您老人家自可以去伺候新主子，到时候估计还能让你兼领司礼监，或者外放苏杭织造呢。呵呵，（脸色大变，大声）无耻之极！

（众人怔了一下）

韩赞周：烈皇帝当年跟咱家说，要咱家好生辅佐赵大帅。如今赵大帅既然想当贰臣，咱家还有什么好说的。国破家亡，咱家这样做奴才的，不能文不能武，到时候无非一死而已。不过真没想到，满朝那么多文官武将，到最后都要背叛祖宗，做无父无君的降贼，仰异族鼻息而苟活！咱家无非是个阉人，只剩半条命，但就这半条命，也绝不为鞑子而活！各位大人，咱家这儿先走了，你们慢慢地议，议出个千秋万岁，然后把降表给递了，等着满人来封赏你们，给你们加官进爵吧！等你们献完城，哪位大人要是有点良心，带块席子，来给咱家收尸吧！（拂袖，大步流星而去。众人都坐下。卢九德、李沾表情呆滞，王铎迷眼捋须不说话，钱谦益面有愧色，朱国弼余怒未消，徐久爵呆坐并且斜眼偷看赵之龙，赵之龙右肘枕在椅把上托着脑袋，众人沉默一会儿）

赵之龙（咳嗽）：啊，咱们刚才议到哪儿了啊。啊，既然卢公公没什么意见，那么就这样吧。冯指挥，进来！快带上你的人，把这份告示贴满南京城，告诉老百姓，咱们——投降！

  

（半光，众人不动）

画外音：阴历五月十四日，清军先锋抵达洪武门外，赵之龙、朱国弼出城接洽投降。十五日，清军主力抵达，赵之龙等数十人在滂沱大雨中跪迎，衣冠扫地。清军入城后将城北、城东的汉族居民全部扫荡，供满人居住。此后十余年中，明军和江南人民抗清组织曾多次组织收复南京的军事行动，但终因种种原因功败垂成。南京陷落后，随着满清种种残酷的民族压迫政策的相继实施，江南大地烽烟四起，不愿受奴役的人民在这里又上演了一部部可歌可泣的英雄史诗……

（全光，舞台上所有人起立，演员谢幕）